七宝

瑟兰迪尔认真的看着那些可能会被借阅给自己儿子的书，在游侠传奇的那一部分，放着许多古本。甚至还有很多是第一纪的珍藏版。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的儿子喜欢看一些诗歌和历史的内容。可是莱戈拉斯是他的儿子，和他年轻时一样，无所畏惧，喜欢冒险。他直到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开始从王子变成王，才硬生生的改变了这种天性。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经历这种转变，可是游侠的故事，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危险。

父亲永远都是这样纠结的心态，既希望自己的儿子是勇敢的，受人尊敬的战士，又希望他永远幸福，不面对一点伤害和挫折，是那个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上的小叶子。所以即便不希望儿子看这样的传奇故事，但他还是皱着眉在这里审视每一本书。埃尔隆德把倒好的红酒递给他的时候，他全神贯注在书上，因为习惯下意识的接过，直到他喝进口中发现味道不同，才抬起头，看到埃尔隆德端着自己的酒杯向他微微致敬道：“瑞文戴尔的特产，我亲自种的葡萄，有几百年树龄了，陛下尝尝看。”

瑟兰迪尔又喝了一口，露出了一个小幅度的微笑：“味道确实特别。”

“如果您实在担心莱戈拉斯，我倒是有几本更好的选择可以推荐。”埃尔隆德走到他的身边：“您要看看吗？”

“麻烦您了。”瑟兰迪尔谈到自己儿子，平静的时候很美，他的眸子中所散发出的柔软比任何星光都要迷人。埃尔隆德拿下了几本书递给瑟兰迪尔道：“我小的时候，也很喜欢游侠的故事。这是我最喜欢的几本书。”

“我以为您小时候就喜欢诗歌和历史。”瑟兰迪尔似乎有些惊讶。

“也算是小时候，以我个人的经验来说，大概看了一千年的游侠故事，才发现他们都是千篇一律的。开始和结尾都毫无新意。不同寻常的出生，非凡的功绩，最后终将走向光荣的死亡。人们会记得他们的伟大，而他们则永远活在人们的记忆中，身体消亡。很那说这是好还是不好，但是看了一千年后，我觉得有点无聊，才改投历史和诗歌的怀抱。我那时候才明白，这种研究对于生命永恒的精灵来说，才算是有点趣味。”埃尔隆德安慰有些担心的父亲：“莱戈拉斯还小，他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些故事都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亡。”

瑟兰迪尔看着那位领主灰色带着微笑的眸子，有些惊讶的挑了一下眉：“很难相信对人类友好的您，会说出这些话。”

“我不过是在叙述事实，陛下。这不妨碍我对他们的关心与友好。同样的，即便我帮助他们，也无法改变他们终将走向死亡的命运。”埃尔隆德仍旧是那样温和的表情：“这是一个历史研究者应当有的冷静与公正。”

“您的您的女儿也如此公正吗？”瑟兰迪尔放下了手中游侠的书籍：“我经常听到她的传说，说她是最像您的孩子。”

“亚纹是我的骄傲。”埃尔隆德回答道：“毋庸置疑，她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宠爱的女儿。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都会告诉她我的经验，由她自己选择道路。而我能力范围之外的，我也尊重她的选择。”

“听起来是不错。”瑟兰迪尔放下手中的酒杯，继续看埃尔隆德拿给他的书：“莱戈拉斯还小，他还需要我的保护。过一段时间，我会考虑这种方法。”说着，他的指尖在书页上停下，对着那幅插图看了许久，才回头问道：“这是秘银甲？”

“是的。”埃尔隆德在他身边站定，仔细的看了一下：“这是第一纪的珍藏版，我敢说这样的解析图片，就连矮人都没有。这是早期精灵工匠的设计，非常完美。如果有足够的原料，经过矮人的手艺打造复原的话，应当是很好的战甲。”

瑟兰迪尔认真的看着，埃尔隆德不时的在一边跟他讲解，很快两个人的话题就转移到了兵器的使用和锻造，管理领地的方式以及更广泛的讨论当中。当然，最后总会落回孩子们的身上。对于单亲爸爸们来说，他们总是会有很多相似的境地。

很快，林迪尔前来通报，说是亚纹公主和莱戈拉斯王子玩的有些累了，正在休息吃水果。瑟兰迪尔带着挑选好的几本书的副本和埃尔隆德一起出现在休息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有些炸毛的莱戈拉斯。他金色的头发似乎因为玩的太开心而有些凌乱，属于王子的冠已经无法完全压制住头发，让他看起来像只小狮子。这样情况下，还认真向父亲和埃尔隆德行礼的莱戈拉斯，让那位灰眼睛的领主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道：“王子殿下，您可以在头发的两侧编辫子，这样头发就不会这么凌乱了。”

“ada没教过我，他也不会。”王子殿下诚实的让人有点尴尬，瑟兰迪尔轻轻咳嗽了两声道：“你应该节制自己的运动幅度，莱戈拉斯。”

“ada会编头发。”亚纹公主骄傲的站出来炫耀自己父亲的心灵手巧：“虽然我长大以后不喜欢他给我梳头了，但是我ada编的很好！你看，他的头发就是自己编的！”

莱戈拉斯和父亲相同的冰蓝色的眸子立刻崇拜的望向那位头发编的十分整齐的领主，这让瑟兰迪尔有些挫败。他不会编头发有什么奇怪，他的头发只要一顶王冠就能很柔顺，即便打斗也不会凌乱。他不需要编头发这种技能。

被小王子看的有点尴尬的埃尔隆德，在女儿满脸“ada给他们露一手看看”的期盼目光中，对身边的秘书道：“林迪尔，把白宝石的梳子拿来。”

很快，一把镶嵌了白宝石的银梳被呈了上来。莱戈拉斯年纪还小，还没有长成成人精灵的身形，就像是人类刚刚发育的少年，只是更加纤细修长。埃尔隆德拿起梳子走到他的身边，让他坐下后，认真的为他梳起了两侧的发辫，还不忘对着银镜低声的教导他，以便他能够学会，自己梳起来。金发的少年难得安静的坐在那里，银色的发梳为他梳好了整齐的发辫，最后，埃尔隆德微笑了一下道：“好了，殿下看看是否满意？”

莱戈拉斯第一次梳起发辫，有些兴奋的看着镜子，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急切的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这让他几乎半倚在埃尔隆德的怀中：“ada，怎么样？”

“很不错。”瑟兰迪尔这么回答，亚纹看着那两侧简单的辫子心想，就算是炸毛的莱戈拉斯，瑟兰迪尔陛下也会回答“很不错”吧。

紧接着，兴奋地小王子站起身，跑到自己父亲的身边，拉着他亲昵道：“以后，ada也给我梳头好吗？ada刚刚看到了，一定会的！”

瑟兰迪尔微笑道：“当然，这很简单。”紧接着，他拿出书道：“莱戈拉斯，我刚刚为你借了几本埃尔隆德大人的书，你应该感谢他的慷慨。”

莱戈拉斯看到了书的封面后，明显眼睛一亮，然后兴奋的转身向埃尔隆德行礼致谢。埃尔隆德微笑着走过去，将放回匣子的白宝石梳子递给莱戈拉斯道：“这把梳子是一位第一纪的精灵工匠离开中土前送给我的。他曾说，这把梳子，只有精灵的王子才能使用。我很久没有遇到过精灵王子了，现在送给你。”

莱戈拉斯明显有些惊喜的雀跃，但还是小心的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瑟兰迪尔沉吟了一下道：“我很惭愧，我感到莱戈拉斯并没有理由收下您如此珍贵的礼物。”

“莱戈拉斯王子的微笑，不就是最好的回报吗？”那位研究了几千年诗歌的领主，总是这么善于寻找理由。莱戈拉斯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就连瑟兰迪尔这样的儿子控也觉得这种说法太过于夸张。可是主人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也无从拒绝，便开口道：“如此，便感谢您的慷慨。”瑟兰迪尔说着，微微弯腰致意，埃尔隆德也回礼道：“我深切的期盼您能和莱戈拉斯多住几天。”这样看似合理的要求简直无从拒绝，更何况他还有件更急需解决的事情。

埃尔隆德并不意外在莱戈拉斯睡着后，看到有些尴尬前来找他的瑟兰迪尔。因为他白天的时候就看出来，这位王根本就不会编辫子。他请求他们多留几天，也是为了给瑟兰迪尔一个台阶下，让他有足够的时间跟自己学习。骄傲的王并不希望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弱点，所以他们没办法找一个做模特的精灵，只好在瑟兰迪尔自己的头发上做示范。那位王者的头发意外的比他的儿子更柔软，很难想象这样的发质居然不用编辫子，就可以如此整齐。他看着镜子中那位王和儿子相似的冰蓝色的眸子，仔细的看着他编的过程，不断的展现出疑惑的眼神。并且在努力学习后，试编了他的头发。他看着镜子里难得在两遍梳起的发辫，笑了一下道：“陛下学的很好。”

瑟兰迪尔并没有发表言论，但是埃尔隆德从后来看他始终不编发，就知道，他只学会了给别人编，仍旧不会给自己梳。但那时候，埃尔隆德觉得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散开瑟兰迪尔为他编的发，重新梳好自己的头发时，发现瑟兰迪尔对自己的梳子产生了兴趣。他一边打好最后一个发结，一边解释道：“这是吉尔加拉德陛下在最后同盟之战时送给我的。”

“我从没有见过这种木质。”瑟兰迪尔仔细的看着那把带着时间印记，却依旧完好无缺，甚至微微发着光的梳子。

“据说这是圣白树的树枝所做。”埃尔隆德回答道：“但我并未求证过。它很好用，所以我在那时起一直在用它。”

那次战争的话题突然让两个人略微有些沉默，那次战争发生了什么，他们都知道。在长久的沉默中，瑟兰迪尔放下了那把梳子，然后礼貌的表示感谢后告辞。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埃尔隆德突然开口道：“陛下，瑞文戴尔无论何时都永远期待和欢迎您与王子殿下的到来。”

“直到它消失在中土。”瑟兰迪尔接上，转过身看着他：“即便身为永生的精灵，也不要随便说永远的好。瑞文戴尔的精灵们回到中土的时间几乎指日可待。我想，过不了第三纪，就会全部离开吧。但我不一样，领主阁下，我是西尔凡精灵的王，他们一日不愿意放弃，我一日不会离开。无论这里是否还是属于精灵的时代，哪怕永远在黑森林之中，我都会如此。”

“原谅我的措辞不当。”埃尔隆德并没有因此感到尴尬，而是补充道：“我个人，谨代表埃尔隆德，无论何时都永远期待和欢迎您和王子殿下的到来。瑞文戴尔也好，阿门洲也好。我都如此期待着。”

那是埃尔隆德第一次体会到永生的好处，它可以让你起一个关于永远的誓言，而对方竟无法反驳。瑟兰迪尔看了他半天，开口道：“我代莱戈拉斯，谢谢您的友善。”

两个孩子的友情则比父亲们直白明快的多，相处的第二天，莱戈拉斯已经在自己前往阿门洲的名单上，又加上了亚纹的名字。他跟亚纹叙述了父亲跟他讲的话，并诚挚邀请自己的新朋友日后一起前往阿门洲。那时，无忧无虑的小王子把一切都想得很简单，他坐在树枝上，一边吃新鲜的果子，一边对亚纹道：“等我把中土都游历了一边，我就和所有的朋友们一起，坐船去阿门洲。亚纹也一起吧~希望那时候，西尔凡精灵们也都愿意离开，这样ada就可以和我一起走了。如果要我先走，我会很想他的。”

“如果你的朋友无法去阿门洲呢？”亚纹问这位目前朋友只有精灵的王子：“如果他是人类呢？如果他短短一百年就去世了呢？”

莱戈拉斯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只是一百年而已，如果我有一个好朋友，那我就陪他，等他过完一生，我再去阿门洲。”

“不会因为死亡而悲伤吗？”亚纹问道。

还不明白因为死亡而悲伤是什么意思的王子殿下轻松的回答道：“ada说，人类总是会死的，不过没关系，只要还有活着的人记住他，他就没有死。如果是我的朋友，那我是永生的，我记得他，他就没有死。这么想着，就不会悲伤了。”

亚纹遗传了自己父亲灰色的眼睛，她瞧着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王子，笑了一下道：“莱戈拉斯，你会为什么放弃永生？”

“放弃永生？”莱戈拉斯并不明白这是什么含义。

“就是，你愿意为什么而去死？”亚纹重新解释道：“精灵是永生的，死后没有人类的灵魂，只会重新化归自然，或者成为星辰。你愿意为了什么，在这天地间消失。不留下一丝痕迹，就像从没有来过一样。”

这个有点哲学的命题让小王子愣了一下，但是他没有迟疑太久，很快的回答道：“ada，如果是为了ada，我愿意放弃永生。”

亚纹看着那位金发的王子，微笑了一下：“那你还真是幸运，莱戈拉斯。希望你，永远如此幸运，我……也一样。”

“亚纹也愿意为了领主大人放弃永生吗？”

“我愿意，我爱我的父亲。但是相信我，他永远不会让我这么做，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能让他放弃永生，他是最完美的精灵，不会出现任何偏差。”亚纹这么解释自己的父亲。

年少的莱戈拉斯没不能明白亚纹话中包含的多种感情，他只是捕捉到了某个关键，然后开心道：“那么，以后总会和亚纹在阿门洲见面的。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小王子说着伸出手道：“我们来起誓。”

亚纹笑了一下：“即便是永恒生命的精灵也不能随便起誓永远的。”

“为什么？”莱戈拉斯有些好奇。

“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不是吗？”亚纹这么解释道：“当然总有些精灵例外。比如我的父亲，他能预知未来，他总是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所有的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没有任何能影响到他。我猜，就是因为他如此无趣，母亲才会回阿门洲的。”

亚纹说着，侧头对莱戈拉斯笑了一下道：“不过我可以保证，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们将会一直是朋友。”

那时莱戈拉斯从没有想过，对精灵来说，在成长不久之后，他就迎来了与亚纹的告别。他站在亚纹的墓碑前时，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说过的话，才觉得有些事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