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狼记18

明台回到宿舍门口的时候,看到的是没什么精神但是在等着自己的于曼丽,他有点惊讶,跑了两步上前道:“你不是不舒服吗?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儿?”

“我有点担心你。”于曼丽自然的伸出手,握住了明台,仔细看着明台的表情,但是看不出什么反应:“你考试顺利吗?”

“当然顺利了。”明台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笑着拍拍她的肩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信封晃了晃道:“看,里面有我的优秀成绩。”

于曼丽似乎这时才松了口气,苍白的小脸恢复了写红润:“你没事就好。”

明台本想问她为什么这么担心,但是想到之前她说过不想提,便没再问,只是道:“放心吧~我通过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于曼丽点点头,有点依依不舍的离开。明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开门进了宿舍,脸上微笑的表情才慢慢收起。老师会拒绝他,在意料之中,原本也没什么惊讶的。只是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却还是这么难过是他始料未及的。但他很快就打起精神了,明小少这辈子没有失败过,拉丁文不及格不算。现在既然不是谈风花雪月的时候,那他就不谈风花雪月。但是不愿意三个字,是绝对不能阻止他的脚步的。在心中整理出报国等于爱老师,和爱老师就是报国这样的公式之后,本来遭受“不愿意”三个字一万点伤害的明台感觉自己又原地满血复活了。

王天风本来还担心明台昨晚受了打击,今天没精神。一早站在高台上看着他训练的生龙活虎的样子,又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孩子就是孩子,没有什么事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他见明台没受影响,便放下心来。就在此时,郭骑云捧着一个箱子,箱子上放着文件夹跑过来。他打开一看,就知道罐头是明楼送的。一是总部就算送罐头也不会送这么好的来。二是这罐头的牌子他认识。明楼是世家的少爷,永远不会喜欢吃罐头这样的方便食品,但是这个牌子的除外。后来明台也去了法国念书,只要明诚不在,轮到明台做饭,就会下白面条倒这种罐头喂大哥。他负责监视明楼在法国行动的时候,每次看到报告上写“明台做饭,明楼怒斥难吃”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笑道,心说你也有今天。毕竟当初他们两个在法国共事的时候,明诚一出任务,剩他们两个,大少爷就会指使他去做饭,而他恰恰也只会下白面条。他比明台受的待遇好一点,明楼不会怒斥难吃,只会皱着脸吃下去。不过,说实在的,他也觉得难吃。每当这时候,他都强烈期待有可以去混饭的任务,或者是明诚到点完事回来。

但当他笑着打发郭骑云把罐头送给明台,打开文件夹后,他的笑意收起来。明楼的这箱罐头不是白送的,他这是在为自己弟弟杀人前准备一顿好的。思及此,王天风皱了皱眉头,内心中虽然是不满,但一时竟也说不出不满在哪里。有两罐罐头,总比没有的强。他准备好材料,带着进了食堂的时候,才看到桌上放着两罐没动的罐头。郭骑云说明台不肯吃的时候,他心中笑了一下,小狼崽虽然看似没事儿,果然还是因为昨晚的事在跟他闹别扭。叫了他来,看他明明很想吃但是又假装不敢兴趣的脸,望天风有点想笑,便开口哄了他两句,看着他一脸不情愿但是筷子却迅速的夹了一块。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大约什么事都是一时的,就像他年轻的时候一样,一时间总以为自己在这个世上,能相信的人大约是那个总是和自己大别的大少爷,谁能想到,现在居然也开始慢慢信任他家的小少爷了。曾经多少的非卿不可,随着时间成为了相逢无言。王天风这么想着,心中稍微轻松了些,看着他开始看港大教授的照片,侧面轮廓分明的年轻容颜认真的背着照片信息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心中想要恶作剧的戳他一下,就像是以前那只小狼崽,稍微长大后,自己有时候会恶趣味的拉一下它的尾巴,看着它炸毛跳起,然后回头发现是自己又顺着毛卧倒的样子。更重要的是……王天风回头看了一眼于曼丽,他们要一起出任务了,而于曼丽的弱点他始终放心不下。于曼丽太害怕他了,当然这也是可以想见的,为了让她重新活下来,他给了她极端的压力。现在有了明台释放她的压力,但是明台是个绅士。这就容易让于曼丽产生误解,甚至进而将他当做救命的稻草死死抓住。他无法改变现状,只能希望明台收敛一点他天生的多情,让于曼丽可以不要再越陷越深。这么想着,他开口了。

不出他的意料,明台先是迷茫的望着他,似乎没理解他的问话,然后慢慢懂了以后,立刻不高兴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就像炸毛的小狼崽。对明台来说,王天风问这个问题太让他生气了,他昨天才告白失败,还是对他告白失败。今天他就问自己是不是爱于曼丽,明台气的差点没把持住又呛他,但是他看着王天风的表情,倒不像是故意说来,只是为了逗他玩的。他被训练了这些日子,也能让自己静下心来,学会反击,他压下想跳脚的怒火,一脸装傻道:“我为什么要爱上她。”说着,又低头去看教授们的照片。王天风觉得有趣起来,他也顺着明台的话说出了理由,明台特别想问他,那昨晚我都那么说了,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爱上你了?但是他心说,老师这么一本正经,我总不能辜负了。便也一脸正经道:“您身为教官,这么理解也太狭隘了。难道抛开男女之情,我就不该做这些吗?我做这些是因为她是我的生死搭档。在您眼里,我的抗日爱国之心就这么浅薄?”

王天风看着他说完又低下头,顿了一下便道:“你这么跟我解释,我能明白。可是更重要的是,你要让她明白。不能给她幻象,我不允许情感的问题,给你们以后的行动带来麻烦。”明台听到这才完全明白老师前面说那些话的含义,王天风说的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发现,但是他却没有办法解决。一顿饭吃的心神不宁,食不知味,就连罐头也没吃几口。他意识到一件事,或许老师这也是在提示他,他爱着老师这件事,对老师来说,就好像是他面对于曼丽爱着他。他不能伤害他,也并非对他冷漠无情,只是并非爱情。因此进退维谷,陷入两难。明台这么想着有点难过,他突然想到以前德语选修课上,老师一定逼着他们念的《少年维特之烦恼》。他德语极差,读起来磕磕巴巴,对故事也不感兴趣,明小少那时是不会明白维特的烦恼的,他没有求而不得过,不能懂得其中的精华所在。但现下有一句,却突然非常清晰的映入他的脑海“凡是让人幸福的东西,往往又会成为他不幸的源泉。”他从来没有觉得歌德的话该死的这么对过,等出去了,他一定好好的重看一边《少年维特之烦恼》。

王天风看明台有心事的样子,倒也没有打扰他,一天下来午饭和晚饭加在一起,一罐罐头也没吃完。王天风不急,只是让郭骑云在食堂收好了,明天继续给他吃。他知道明台需要一点时间理清他的思路,如果可以,王天风希望他能帮助于曼丽克服她的弱点,让他们的组合更加牢不可破。当然,如果能因此让明台改变他目前对于自己感情的想法,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有莫大的好处。

王天风晚上有例行巡视一圈的习惯,这样他比较放心,而且也当做散步了。路过食堂会宿舍的时候,他敏锐的发现了一个黑影在食堂外鬼鬼祟祟,身为特工的反射弧让他首先行动,快速出手按住了那个黑影。黑影没有反抗,乖乖的被按在地上,王天风按住他的时候就感到熟悉,按倒在地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是明台。他松了手,小声呵斥道:“大晚上在食堂门口干什么?”

被按在地上的小少爷一个打滚站起来,不顾脸上还沾着泥土,立正敬礼后,身形挺直但是声音却委屈的软绵绵道:“我饿了,老师,饿的实在睡不着,就像来看看能不能拿点罐头吃。”

“该吃饭的时候不吃!活该饿着!”王天风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推开了食堂门,打开了灯道:“但今天念你事出有因,下不为例!”

“是!谢谢老师。”

两人进了食堂,王天风拿了里面放的罐头出来,看着明台就要吃,便道:“你这是打算咸死自己吗?”

“可是炊事班这会儿都休息了……”明台又看看里面的炊具:“我本来就只会下白面条,这炊具我又不会用。”

“那你也只能吃白面条了。”王天风看了他一眼,自己走进去,开始生火:“我虽然会用炊具,但是只会下白水面。”

“有白水面就好!陪着罐头吃刚好!我在法国留学,阿诚哥不在家的时候,都是这么跟大哥凑乎的。”一天萎靡的明台突然就精神起来,围到了灶台边上,四处找着小葱:“我在剥点葱,切个葱花进去,可香了。”

王天风没有回答他,只是认真下着面,明台则似乎被打开了话匣子,一反一天的沉默道:“我大哥太挑剔,被阿诚哥惯坏了。自己不肯做饭,又不愿意总去外面吃。阿诚哥要是上课需要出去交流什么的,来开一段时间,就只能天天吃白水面配罐头。说起来,这个牌子是他唯一愿意吃的,上面的伙食补贴还真好。”明小少絮絮叨叨的切好了葱花,放在大汤碗里,然后捧着碗在王天风身边,眨巴着眼看他下面条。王天风把面给他盛到碗里,他也不嫌烫,就那么喜滋滋的抱着碗回到桌边,放下后就着罐头开始大口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还不忘问在他身边坐下的王天风:“老师,你要吃点吗?”

“我晚上吃饭了。”

“你居然会下面条,真没想到,老师。我以为您只会训练特工呢。”明台说着又吃了一大口。

“本来不会。后来我有段时间,配了个娇气的搭档,不肯在外面吃饭有非要我做。我只能硬着头皮学会了下面条。”王天风解释道。

明台听了,咽下那口面条道:“男的女的?要是女的,那简直和我大哥就是天生一对!”

王天风笑了一下:“男的。”

明台眨眨眼,想了一下道:“男的也可以一对。”

王天风咳嗽了两声瞪了他一眼,他才埋头又扒了两口面条,然后他又忍不住好奇道:“那他会不会抱怨不好吃。”

“不会。虽然他满脸写着不好吃。”

“满足吧!老师!我千辛万苦下好的面条,我大哥就会说不好吃!”明台嘟嘟囔囔道:“有一次他念叨的我烦了,我还跟他吵起来了。我说也就阿诚哥受得了他了,这世上就不会有人能让他明大少在吃的方面被怠慢后住口的。什么时候都要说句难吃。”

“那也不一定吧。”王天风想到了那个总是憋着不说难吃的明楼。

“您这是和我大哥心有灵犀吗?”明台立刻抬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王天风淡然道:“我们做特工的,说话怎么能那么绝对?你家大哥对管家阿诚不久没什么意见吗?”

“那是阿诚哥做的好吃!”明台说着又吃起面条,吃了一会儿,差不多填饱了饥肠辘辘的肚子,才又道:“我当时跟他差点打起来,他急了才说也不一定每个人他都抱怨。”

“能让明大少不抱怨的人,我很有兴趣。”

“我也很有兴趣啊,老师。”明台突然把八卦兮兮的凑过去:“但是……我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却不知道是谁。”

“怎么讲?”

“那时候,大哥说完其实有点后悔了。但是你知道的,我缠人的功夫可是一流的。一天都让他不得安生,他才被逼着说,只有他心中认定的‘袍泽’才不会抱怨。他说旧时的袍泽等同盟侣,既是如此,那么再多的抱怨也要咽下去。”

“袍泽……”王天风重复了这个词:“你大哥又不当兵,哪来的袍泽,想必是哄你的。”

明台突然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道:“您跟我想的一样,我当时就这么呛他了。他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吗?他一个经济学教授,哪里跟人家学的这种袍泽的话,还一本正经的说什么袍泽同盟侣。阿诚哥回来,我就跟他告状,说大哥外面有了相好,大哥还狡辩!我问他,那阿诚哥算什么?大哥说,阿诚哥就是盟侣。呸!也就阿诚哥信他。信我大哥那张嘴,还不如信世界上有鬼。既然袍泽同盟侣,那还有什么区别。结果他还真说的出口。他说对袍泽的抱怨,是多少都要咽下去;对盟侣则是无怨。让阿诚哥乐得后面连着三天都做了他爱吃的饭。想想我大哥这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要干投机分子,那是妥妥的。”

王天风努力抽回自己的手道:“吃完了吗?吃完了回去睡觉。”

“刚吃完饭就睡,对胃不好。”明台跳起来喝完最后一口汤:“我洗了餐具,陪您视察,正好消消食。”

“我已经巡视完了。”

“可以再巡视一遍吗?”明台立刻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王天风看了他一眼,半天才道:“好像操场那边忘记看了,我准备再去一趟。”

“我陪您!您稍等!”明台说着,开心的跑去洗锅碗。而王天风在他身后,看着他开心的背影,脑海中仍是他刚才的话。

“只有他心中认定的‘袍泽’才不会抱怨。他说旧时的袍泽等同盟侣,既是如此,那么再多的抱怨也要咽下去。”

“既然袍泽同盟侣,那还有什么区别。结果他还真说的出口。他说对袍泽的抱怨,是多少都要咽下去;对盟侣则是无怨。”

王天风似乎突然在很多年后,明白了当时明楼将手表交给他离开的全部含义。他们之间或许相互缺乏的不是信任,不是包容,不是默契,而是无怨。在很久之后,当明台抱着王天风按下炸药,对他说“老师,跟我走吧”的时候,王天风才意识到,一直以来,他怀着复杂感情对待的小狼崽,他的袍泽明楼的弟弟对他有着最纯粹的感情,如他所说将他视为信仰,永远追随,无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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